作者:蔡穎卿 出處:天下文化<媽媽是最初的老師>
把國三生寶貴的一個小時或更多一點的時間花在餐桌上,是不是划算?
這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價值觀來衡量;但對一個飽受課業壓力的孩子來說,一個小時的情緒舒緩與經驗分享應該是有意義的。
離開台灣五年之後,「夜輔」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名詞,但更陌生的或許是蘊藏在這個名詞背後的想法與用意,
我但願有機會站在「母親」的角度上來談談對「留校夜間自習」的看法。
開學後的第二個星期,樂旂回家說,班上只有五個同學不參加國三的夜間輔導,其他班級的同學都全數參加,老師覺得她們的團隊精神不夠好。
再過幾天,五人當中只剩三個,而後兩個。思考了幾天,我決定提筆給導師寫一封信,解釋孩子不參加夜輔的理由,也期待她能諒解樂旂個別的學習狀況。
在信中我提到兩點;首先是樂旂轉換知識的過程中,必需倚賴大量的工具書。
老師們並不知道,有些課業她是先讀過英文的資料,再進入中文教科書或參考書。(這也是目前樂旂最煩惱的問題,時間常常不夠用!)
其次,書上總有很多中文名詞對她來說是不易理解的,我們每晚的陪伴就是希望能回答她的問題;
如果樂旂去參加夜輔,這樣頻頻詢問,一定會干擾到其他同學的自習。
這封信送出去之後並沒有回音,但「夜輔」這兩個字卻更常出現在我腦中。
特別是每天六點去接孩子時,天色已暗,遠遠看到她孤伶伶地向我走來,我還總是健忘地問道:「同學呢?」
被提醒了幾次後,我也終於記得了夜輔的存在。只是看到樂旂身後漸垂的夜幕,我無法不想起那些正在吃一天當中第二個便當的同學。
儘管我聽過有些父母說他們的孩子很高興參加夜輔,但那種感覺是我難以理解的,因此信中我也不敢提樂旂不參加夜輔的另一個重要的理由:
我們無法忍受晚餐桌上孩子的日日缺席!
每天下午,我總是在四點十分去接書旂,吃過點心後,當她關進書房開始和中文奮戰,我就專心在廚房料理晚餐。
我們的餐食不管簡單或豐盛,準備晚餐的心情對我來說都是盛重愉快的。
孩子們已出門一整天,這一天她們好不好、功課有沒有問題?都會在餐桌上討論,一想起這樣的相聚我就更加起勁。
接近六點,爸爸要去接姐姐回家前,書旂會幫我把餐桌都擺好,因此一等姐姐進門洗過手,我們就開飯。
早一點開飯不只顧慮到她早該餓了,也為了讓我們有更充裕的時間可以交談。
把國三生寶貴的一個小時或更多一點的時間花在餐桌上,是不是划算?
這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價值觀來衡量;但對一個飽受課業壓力的孩子來說,一個小時的情緒舒緩與經驗分享應該是有意義的。
我想,如果回到台灣這兩個多月來,孩子們能以愉快和耐力來面對她們的處境,會不會晚餐桌上的心靈分享也是她們的力量來源之一?
樂旂曾在一篇文章中這樣記錄她對家庭晚餐的想法:
前幾天有朋友來家裡玩,當我帶著她四處參觀時,她注意到我們那張巨大的木製餐桌,驚訝地問我:「你們真的在這裡吃飯嗎?」
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,畢竟這是一張「餐桌」,所以我說:「當然是在這裡吃飯,要不然在哪裡?在地板上嗎?」
但是她的態度依舊嚴肅,仍舊不太敢相信地追問:「每天嗎?」她的問題又使我大笑一陣,「是的,每『一』天」。
我告訴她:「我們一家人每天都圍著這張桌子吃晚餐。」這時她的眼睛因為崇拜而張得大大的:
「哇!這實在是太酷了!雖然我們家也有一張這樣的大餐桌,但是我們只有請客時才用它。」
「那平常怎麼辦呢?」我問她,她聳肩答道:「隨便在廚房的一角就解決了。」
每當我的朋友們描述他們家裡的晚餐時,我總是聽得目瞪口呆。
據我所知,我身邊的台灣同學,多半是一個人孤伶伶地在電視前吃晚飯的。
飯菜都準備好了放在桌上,肚子餓的人就給自己的盤子裝上一些熱飯和冷菜,一邊咀嚼著這「佳餚」,一邊瞪著一閃一閃的電視螢幕用餐。
記得有一天,我和一位朋友談起國中生的晚自習,她問我為什麼拒絕加入她們的行列,我跟她說,我無法了解為什麼大家可以忍受三餐都在學校吃飯。
這不是食物的問題,光是這個想法,對我來說就已經太瘋狂。
在我的家庭裡,晚餐已變成了「團聚」的同義字。每晚,我們總會圍坐擺滿家製美食的餐桌,快樂地與家人分享著各自一天的苦與樂;
有時我們會爭論得面紅耳赤,有時我們則會因為一些有趣的事狂笑。
仔細想想,在一天之中也只有此時我們全家才能如此團圓;餐桌使我們的家庭緊緊相繫。
「夜輔」是一種因為升學而衍生的作息,它的好意與結果我都同意,尤其是為家庭環境不適合讀書的孩子提供的方便更是值得讚許;
但如果這樣的規畫是擔心孩子們在家,會受不了電視、床與冰箱的誘惑,所以強制她們到校自習,
那我們是不是已經傳達了一種不太好的訊息︱你的讀書計畫該由大人來決定。
我想,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應該要開始學習有效率地安排自己的課後時間,這種訓練是每個人一輩子都要用的;
更何況,如果一個孩子起床後離家,睡覺前回家,父母到底要用什麼時間來關心他們的成長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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